南阳市张衡路东头，过了独山大道至白河边这一段，绿化做得非常好。路的两边以及中间的隔离带，用的不是常见的低矮的灌木绿化植物，而是比较高的郁郁葱葱的树。这些树中间，时不时栽种几颗桂花树。国庆假期我从那里路过，简直是“一路花香醉人远，树间鸟语随紫烟。”

老袁见过的桂花，有三种颜色。

张衡路上的桂花，米黄色，是金桂。宋代朱熹《咏岩桂》云：“露邑黄金蕊，风生碧玉枝”，所咏的就是金桂。

金桂

独山大道与医圣祠街交叉口附近路东边，绿化带里种的桂花是白色的，是银桂。唐代诗人颜真卿《谢陆处士杼山折青桂花见寄之什》一诗中，写的就是银桂：“群子游杼山，山寒桂花白。”李商隐《月夕》中“兔寒蟾冷桂花白”，说的也是银桂。

银桂

女儿中学的校园里，有次我去接她，也看到有几颗桂花树。这种桂花树有两层楼高，发出的枝桠也很多，一棵树就把一个花圃占满了。它的花，不是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橙红色，这种是丹桂。宋代诗人洪适有首诗，写的就是丹桂：“丹桂飘香已四番，杖藜携手自今难。”

丹桂

桂花不同于桃花、梨花或者牡丹、菊花，这些花不仅颜色鲜艳，主要是花朵大，所以你离很远就能看见它。而桂花是什么样呢？

我住的小区院里，在草坪中间，有不少开着黄色花的金桂树。前些日子，我专门走到近处观察一番。

桂花的一个花团，或者说是一个花序，一般由4～7朵小花组成。而每朵小花，则有4个金黄色的花瓣，花瓣呈“十”字形排列，每个花瓣不足一个米粒大。

更神奇的，是在这每个花瓣里，还有两个同样是金黄色的花蕊。这两个花蕊，加起来顶多也就有一个小谷粒那么大。

桂花的花瓣

“揉破黄金万点轻。”你看，李清照就用这七个字，一下子就把金桂花那种精致、细小，描述得淋漓尽致。

易安居士这七个字的下一句，是“剪成碧玉叶层层”。也就是说，与花朵相比，桂花树的叶子大一些。绿色的叶片层层叠叠的，和大叶女贞树（南阳说“冬青树”）的叶子颜色、大小差不多，树的高度、甚至树枝的形状都很相近，只不过叶片泛白，有的边缘有一圈锯齿。

小区院里的金桂

这样一来，当你走路的时候，往往是注意不到附近有桂花盛开，而是在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之后，才惊叹道：“哎呀！好香！这附近肯定有桂花树！”

桂花的香味，与荷花的清香截然不同，它的香味特别浓郁、幽长，但浓而不烈，长而不腻。它好像知道有知音在欣赏它，于是持续不断地向你鼻孔飘来。接下来，你会情不自禁地再深深吸一下，然后循着香味找到桂花树。此时，你会发现，一簇簇米黄色的桂花，都在叶片下边藏着呢！这可真是“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

难怪宋朝诗人杨万里在《凝露堂木犀》中会问到：“看来看去能几大，如何着得许多香？”

说到桂花，自然会想起唐代诗人王维那首《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关于这首诗，还存在一点争议。桂花在秋天开花，那为什么诗人会写夜静“春”山空呢？不应该是夜静“秋”山空吗？有人说桂花的种类较多，有种“四季桂”，春、夏、秋三季都会开花，王维写的应该是这种桂花。话说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所以不必深究。

这首诗之妙，在于意境。

前边说过，桂花树枝繁叶茂，而花瓣细小，藏在腋间。桂花飘落，别说在夜间，就是在白天也不易察觉。可是，诗人在晚上看见桂花落了。或许，他凭着花瓣落在衣襟上引起的触觉；或许，是他闻到花瓣飘坠过程中带来的一丝芬芳。

王维深谙佛理，他自然能体察到常人难以捉摸的“静”，对桂花的凋落这一细微的动态而有所感触。这说明什么？说明诗人内心没有红尘琐事的扰攘，只有一片静若止水的恬淡。

人闲桂花落

与杜甫、孟浩然四十多岁仍屡试不中相比，王伟可谓是年少得志，二十一岁就状元及第。安史之乱爆发后，长安沦陷。安禄山也对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心存敬畏，把他俘虏后，并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在“伪政府”任职。

叛乱平息后，王维被捕下狱，交付有司审讯。按理投效叛军当斩，但因他被俘时曾作《凝碧池》抒发亡国之痛和思念朝廷之情，又因其弟刑部侍郎王缙平反有功，并请求削籍为兄赎罪，王维才得宽宥。

王维早年有过积极的政治抱负，希望能作出一番大事业，后值政局变化无常而逐渐消沉下来，吃斋念佛。四十多岁的时候，他特地在长安东南的蓝田县辋川，从宋之问（杜甫祖父杜审言的好友）手里买下了一处别墅，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

台湾知名画家、诗人与作家蒋勋先生，对王维的诗做过研究。他认为，王维之所以被称为“诗佛”，是因为他的诗清冷幽邃，远离尘世，无一点人间烟气，充满禅意。王维有不少诗是纯粹的白描，常常把主语词拿掉，里边看不出个人情绪，看不出个人的爱与憎。

比如这首《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独坐幽篁里

蒋勋说禅宗有所谓“机锋”，能不能领悟不在话多。王维的诗总是把“杂质”去掉，留下非常简单、纯净的句子，营造出“无”的境界。

且看这首《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王维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忽然很希望自己是一朵开在山涧中的花，不需要人来看，自开自落即可。

——其实，这才是生命的本质：我们每个人只要完成自己的精彩就行了，生命不是为了别人而存在，也无法为别人而存在。正是他的这种“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心态，让他无意间开创了一个诗派。

辛夷发红萼

如果把菊花送给陶渊明，把莲花送给周敦颐，那么，把什么花送给王维呢？我想，有疏淡情怀，有高雅韵味，有隐士象征的桂花，最适合他了。

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因诗结缘以诗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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