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2-18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我闻到秋天的味道,是从桂花树密密麻麻的碧叶中泄露出来的。仿佛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暗香浮动月黄昏,光影交融的记忆里,很少有人如我对桂花树有着特殊的情结。

曾有一部讲叙民国三十二年常德会战的电影《喋血孤城》,片头有一段常德丝弦唱词:

醴水清清沅水长,

常德是个好地方,

桃源的米酒陬市的糖……

这陬市的糖即指陬市特产桂花糖,工艺已有数百年之久,靠着古老的沅水码头而声名远播,前清时即为宫廷贡品,并获首届中国食品工业博览会金奖。桂花糖以鲜桂花为馅,每至中秋时节糖厂大量收购,附近各乡的农人将自家打下的桂花纷纷送来售卖,一季大约要收购好几万斤。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原料收购环节,父亲必要趁着节前下到各村去查看桂花的长势和品种质量,以便厂里估量今年预收数量以及收购的价格。我少时常跟着他,坐在自行车前杠上走村串户,看那些乡下人在树底下铺一块极干净的粗白棉布,操一支长竹竿,将树上的桂花打落,金黄的花瓣纷扬而下,坠落如雨,熟悉且浓郁花香映衬着人人脸上丰腴的满足。

若遇高耸入云的老树,便使人矫捷的爬上去,使劲摇晃树枝,在一阵悉悉索索声中观看桂花泼散如雪,直至地上的粗白布累积厚厚一层,晾晒挑拣,除去杂枝残叶,由乡下人挑了,送到糖厂论价。厂里的收购员照例要掏出来细细查验嗅闻,放到嘴里嚼一嚼,主要看花瓣成色、水分、以及渣滓含量,然后定品级价格。一担桂花能卖多少钱,全在收购员一张嘴里,花农们除了赌咒发誓自家的花如何如何好之外,还要忙不迭地散烟,掏出打火机像打架一样执意要给对方点上,在吞云吐雾中拉关系认家门。谁家二舅的媳妇是谁家姑妈的侄女,谁家祖上从哪里过来又分了几支落户到哪村哪户。比划来比划去,总能从小地方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中极巧妙地梳理出彼此一家人的依据。熟人关系是本地方开展一切活动的必要基础,对于那些每年都来送花的二道贩子,谁跟厂里头头或是公社领导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收购员自然是心中有数,报数唱票,听者皆心领神会。也有从大山里下来的老主顾,除了照例带一些土特产给收购员们尝鲜之外,也带来了糖厂一年之中最为珍贵的老树花。此花色泽醇黄,香味馥郁,均是树龄极高的老树所产,腌制之后按比例掺入馅料,用以提炼出蜜桂花最纯正的香味,是桂花糖秘不示人的精髓之所在。我曾去过一位老花农的家里,那株桂花树长在山脚下,遮天蔽日,据说树龄几百年以上,乃其祖上数十代人所传。树干粗粝挺拔,两、三个成年人且不能环抱,如巨龙沿山势磅礴而上,屑如龙鳞,根如龙爪,倘若开出花来,有如繁星缀满碧空。

我虽无缘目睹这一胜景,然而说到这株罕见的老树,以及卖桂花的老头,糖厂无人不知晓。大约在九十年代末,老头死后,后人便将此树卖给一位上海来的老板,作价一万五千余元。上海老板求树心切,动用了两辆大吊车,焚香鸣炮,将老树连根起出,为方便运树的重卡进出,还筑了一条辅路到山脚。

老头的后人得钱盖了一幢四封三间二层洋楼,当年颇为喜庆。后来建常张高速,房屋地基被征收,村庄拆迁片瓦无存。老树亦不知所踪,是否在繁华的大都市里重焕青春,在中秋时节,依然月影斑驳,桂香浮动?

然而对于糖厂来说,不但从此再难觅到这保证口感香型的桂中精髓,近些年来,竟连日常生产所需的桂花也难以收购。近些年兴起的卖树潮,愈演愈烈,开着吊车揣着大把钞票的城里人来乡下挖树的多如牛毛。最好卖的便是老桂花树,价高又抢手,原来每季卖些鲜桂花并不增加多少收入,且打花、晾晒、筛捡颇费人工,不如卖树一劳永逸,早先一颗百年老树才值一万五,现如今只要有碗口粗便作价在万元以上,城里人不缺钱,缺老树,乡下人精明的很。

为应付生产,糖厂近年来每至入秋时节,不得已远至湖北、河南各地求购桂花。这些远道而来的桂花,论成色、香味、口感均逊色于本地品种。桂花历来是传统食品的重要原料,随着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需求量逐年暴增。种植方式亦转变为大规模的人工栽培,动用了各种药水及培育技术,可以做到每月均开花收割,往往树冠只有成人高,却花团锦簇,把枝头都压弯。此花形状整齐、色泽艳丽,看起来非常漂亮,实质肉胎肥厚,香气不易凝固,且水分含量大,制成桂花馅后,蜜饯中必含一丝酸涩,口感与从前相差太远。

对于一个名优特产,这不能不说是个悲哀,从前的老树花,色泽醇黄,香味浓郁凝结不散。然而短短数年,老树挖掘殆尽,要想再培育出来,不知要历多少年心血,经多少代风雨。而那些曾在故乡根深叶茂的桂花树,如今又散落何方,是否习惯异乡的水土,是否一样开出灿烂金黄的花朵,是否也如我一般在静夜里思念故乡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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